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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寻找玛哈

    这是Amor Vincit Omnia的姊妹篇,法西角色调换,西为画家,法为模特。

    在参观完马德里的普拉多美术馆后冒出来的念头,如果安东尼奥是弗朗西斯科·戈雅、文森特·洛佩兹与阿森西奥·胡利亚的混合体会怎么样?

    可惜写了不到一章就坑掉了,之后想再续上,却发现当时在普拉多美术馆打的鸡血已经没有了。于是这篇文就始终坑着(。


     

     

    寻找玛哈 

     

     

    ¿Del tirano? Del tirano

    Di todo, ¡di más!; y clava
    Con furia de mano esclava
    Sobre su oprobio al tirano. 
    -José Marti

    暴君?暴君

    万人唾弃的恶魔

    奴隶的手紧握愤怒

    刺死恶名远播的暴君
    ——何塞·马尔蒂
      

     
    Te amo sin saber cómo, ni cuándo, ni de dónde.

    --Pablo Neruda

    我爱你,却不知是为何,何时,从何处而来。
    ——帕布罗·聂鲁达
      

      

     

    第一章   黑夜

     

     

    他微眯起祖母绿色的眼睛,注视着黑色颜料在布面上粘稠地流动。粗大的笔刷极其缓慢地移转着,仿佛能够听到它碰触画布的沙沙声。以文艺复兴末期的那不勒斯画派的画家般的耐心,他长久地、沉默地描绘着浓黑色的背景。

    一盏脚手架上的昏暗油灯,映亮了他所在作的画。

    长约两百八十厘米,宽约一百六十厘米。已经完成的部分显示出,这会是一幅足以与圣弗朗西斯科大教堂的祭坛画《西恩纳的圣伯纳尔蒂诺》相媲美的作品。

    没有连绵不绝的布满苍穹的天使,没有成群的仰望天空的教徒与圣光照耀的守护神,只有浓重的黑暗,从中剥离而出的几块苍岩,稀疏的野草,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他们轮廓的边缘几乎匿于全能的黑色之中,衣衫与面孔却被戏剧性的光线所照亮。紫罗兰色的绸缎,水一般的绸缎,从女子身上倾泻下来,柔美地勾勒出她微微前倾的胴体。男子几乎衣不蔽体,褐色的骆驼毛裹着他因为长年在荒野跋涉而显得精壮的身躯。他左手持十字架,右手充满渴望地伸出,似乎是在对那位女子说着什么。——施洗者约翰与圣处女玛丽亚。这是马德里的耶稣会委托他为重新整修的圣伊西德罗教堂所作的壁画。

    事实上,从炭笔唰唰落下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意识到,这将是他毕生最好的一幅作品。如果身为西班牙宫廷画师的他有任何可能接近于不朽,那么就是此刻。这幅画。

    恐怕没有谁不会被画中对细节的处理所震惊。玛丽亚的裙缎上流动着的光线,令人想起拉斐尔那幅被腓力四世尊为“神圣的珍珠”的《圣家族》。而施洗者肩上的皮毛,则不由得令人将其与米兰的卡拉瓦乔笔下那位于岩石上小憩的圣徒所枕着的精细皮毛相比较。然而,最使人震惊的,还是画面中间那一片刺目的白色。

    施洗者约翰的脸庞。

    即使已经将圣徒的身躯与衣着描绘得如此逼真,他却未能画出约翰的面庞。一张模糊的,空白的面容,看得出经过反复修改,后来又全部铲去的痕迹。

    唉,为何是这张脸庞?它曾被那么多画家用某种略带暧昧的笔触所勾勒,它在安德里亚·狄萨托的画布上展现着令人浮想联翩的无邪,在提香的笔下诠释着神性的沉思。那是令希律王的女儿沉醉的美,她要在狂舞之后亲吻这个头颅,吻他冰冷的唇。画家们热衷于一再用画笔重复着与莎乐美相似的动作,以笔触来亲吻施洗者约翰的双唇。

    他却始终无法画出这张脸庞。他勾勒了无数张面容,却又懊恼地将其一一拭去。当玛丽亚润泽的容颜在画布上逐渐显现的时候——他已将所有关于母亲、姐妹和妻子的幻想赋予那张女性的面孔,施洗者的脸仍是一片空白。

    兄弟,何必为一张脸较真。隔壁画坊的画师使劲儿拍他的肩膀。只要出三十个里尔,就能在市场雇佣到个脸蛋漂亮的模特,不仅能够在画架前一动不动地坐上几个小时,兴许还能在完事后给你一点“可爱的小惊喜”哩。

    用拙劣的法语说出那个别有意味的词之后,隔壁的画师哈哈大笑。他却只是磕磕手中的烟斗,咧着嘴傻笑了一下,用沾满颜料的左手挠了挠乱蓬蓬的脑袋,让那些因为作画而一连好几天不曾清洗的黑色短发,越加无可救药地四处支棱起来。

    安东尼奥,你不应当让一些具现的形象成为你的阻碍。他的老师,流亡中的前任宫廷首席画师在通信中写道——神性并非总是通过面孔来表达。在衰老、丑陋、暴戾的脸孔之下,也许就隐藏着上帝的福音。

    他放下画笔,趴在脚手架上,再一次阅读老师的书信,像孩子般用双手托着下巴,漫不经心地晃着脚。

    即将燃尽的油灯摇曳着,照亮了信纸上凌乱的笔迹,以及脚手架旁那幅以大块的浓黑色作为背景的油画。他揉了揉因为熬夜而变得红肿的双眼,叠起信纸,塞进口袋,然后呼啦躺下来,歪着脑袋注视着自己又花了一整个通宵的作品。目光最终总会落在那片刺目的空白上,他笑了。

    可是,那是我的“玛哈”啊。他说。

    第一缕晨光投进了宫廷画师昏暗的画坊,油灯倏忽熄灭。画中的夜色浓重依然。

    时间是1824年,10月23日。

     

     

     

    “记住,找到你的‘玛哈’。”

    多年以后,安东尼奥仍然记得那位头发花白的老者对他眨着一只眼睛,用恶作剧般的神色说道。一场原因不明的恶疾毁坏了长者的听觉,使得他的声音比从前要高了几度,且微微变调,但是并未减少那句话的神秘性,和其中略带情色的暗示意味。

    啊哈?当时还是圣费尔南德皇家美术学院的公费生的安东尼奥抬起毛茸茸的脑袋,盯着自己的老师。可敬的弗朗西斯科·德·戈雅,因为画出一幅《裸体的玛哈》而臭名昭著的宫廷首席画师,却哼起了一首叫“姑娘啊姑娘”的小曲儿,踱着颤悠悠的步子走开了。

    ——“玛哈啊玛哈/ 我的爱,我的心肝儿/ 你在何方?/ 你在何方?”

    后来安东尼奥在他的一生中,时常发现自己在下意识地哼着这首小曲儿:我的玛哈,我的爱。

    总有一位“玛哈”在等待着一个画家,她是在丝绸席榻上裸呈着白皙躯体的维纳斯,怀抱着基督圣婴在椅中回眸一笑的玛丽亚,黑色面纱下若隐若现的神秘脸孔,清晨林间稀薄的雾气,暮晚剧烈燃烧的云霞,骇浪怒拍礁岩的大海,每一次的构图与描摹,调色盘中色彩的弥散与融合,无数次画笔的起落,转合。

    皇家美术学院的同伴们尖锐地嘲笑他对“玛哈”的迷恋,一如他们取笑他对戈雅的忠实追随。《裸体的玛哈》是如此“passé”(老套)。他们摇着头说,用带着浓重卡斯蒂利亚口音的法语。安东尼奥,清醒点,戈雅也许曾经在王上面前春风得意过,但他的画风已经过时了。瞧瞧洛佩兹先生的画,这才叫“nouveau”(新东西)。*

    他却挤了挤深绿色的眼睛,做了个鬼脸,抬起脑袋上那顶皱巴巴的圆顶礼帽,大声说,我向所有忠实地按照雇主要求将他们画成纯洁无垢的基督与圣母的先生们致敬。

    年轻的画家们似乎被他这番发言震惊了,一时鸦雀无声,于是他得意洋洋地把帽子扣回乱蓬蓬的脑袋上,转过身,却看到当天前来学院授课的文森特·洛佩兹正拎着手杖站在那里,笑着注视着他。

    我接受您的致敬,加里埃多先生。中年的宫廷画师点了点下颌,走向目瞪口呆的黑发年轻人,在他耳边低声耳语道:“知道如何将委托人画得纯洁无垢的诀窍吗?那就是绝对精准的细节。圣洁的并非他们本身,而是你描绘出的细节。”

    然后宫廷画师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用轻快的语调说,全能的主才知晓我有多么羡慕你,小伙子。我可没法混进戈雅先生的工房。

    许多年后,当安东尼奥极尽精细地描绘贵妇人繁冗的罗裳裙衫的时候,他似乎明白了洛佩兹所说的,“圣洁”的真正含义。他学会了聆听洛佩兹的油画中那种温暖而柔美的和弦,这和弦也在他自己笔下的玛丽亚和施洗者约翰的身上回响。

     

     

     

    唉,除了全能的主,又有谁能够知晓?当那群年轻张狂的画家们站在橄榄树下争论“passé”与“nouveau”的时候,“和平公爵”戈多伊与拿破仑的一纸协约,正悄然将他们的祖国推向战争的刀尖。

    如果拿破仑最终获得胜利,兴许我们就有机会在欧洲最大的宫廷里为皇帝陛下作画吧。圣费尔南德的学生们曾经这样开玩笑道。然而当1808年那个血腥的五月在马德里揭开帷幕的时候,这个玩笑已然变得过于苦涩,简直就像个恶毒的嘲讽。

    他将永远记得自己在5月3日入夜时穿过玛格达莱娜大道的情形。一队身着灰衣、背着长枪的法国士兵面无表情地拖拽着一个全身血淋淋的人,与他擦肩而过。他们的神色沉静且肃穆,竟有如他的家乡宗教游行的队伍,只不过他们并未抬着圣母金光灿烂的雕塑,却拖着今晚即将被处决的犯人。那个家伙仿佛已经认定了降到自己头上的命运,像个破麻袋般任人拖拽,偶尔盲目地抬起头,瞅一眼路上惊恐的行人。他的目光对上了年轻画家的目光。

    那是死人才会有的乌黑眼珠。

    他踉踉跄跄地冲进附近的圣塞巴斯蒂安教堂,跪在祈祷的长椅上,双手交握,剧烈地颤抖着。

    ——这座国度开始颤抖。新国王来临了,印范塔多公爵代表着西班牙最上层的九十一个大贵族,向一个科西嘉人唱出最为甜美的颂词。而暴怒的、持续不断的游击战争,已开始在这个国家熊熊蔓延。

    圣费尔南德学院还在维持着日常的运转,新的王室需要画师们为表面上的太平盛世歌功颂德。法军战败的消息越多地传来,他们接到的绘制王室成员肖像画的委托就越多。然而学生的数量在以惊人的速度流失,有人忿然离开,有人悄然消失。

    他在1809年初决定离开马德里,返回那除了赤裸的荒凉山岩别无他物的家乡。临行前他去了戈雅的工房。白发苍苍的长者正往一幅等身肖像画上添加最后的细节,明亮鲜艳的色调,背景摆设的小道具充满政治性的隐喻,暗示着波拿巴王室必将统治这个国家。他俯下身,吻自己老师沾满颜料的苍老双手。无人不知美术界对戈雅尖刻的指责——法国的走狗,献媚者,以艺术进行政治上的投机倒把。他们只是沉默着。

     

     

     (未完不续)



    之后大纲如下:


    安东尼奥回到了他那位于西班牙西北部的家乡,在那里他经历了种种屠杀——法军对游击队的屠杀,以及游击队对法军的屠杀。他的精神崩溃了,开始在家乡的小教堂里涂抹一些莫名其妙的黑色油画。1818年国王邀请他返回宫廷,重新成为了宫廷画师,他才恢复了以往正常的生活。然而战争的阴影再也不曾离去。

     

    1824年,西班牙国内形势再度动荡,共和派的拥护者酝酿着又一次内战。为此法国的波旁王室遣来特使商量镇压事宜,而这位特使就是弗朗西斯。他的父亲在法国大革命里死于断头铡下,所以他的基本立场是反共和的。安东尼奥收到了王室的命令,要在很短的时间内给特使画一幅肖像画。

     

    初见特使的时候,安东尼奥就知道那是他正在寻找的“玛哈”。他所想象中的施洗者约翰的脸庞,被具现化了。他为之狂喜,却无法表达出来,只能沉默地迅速起稿,勾勒出特使的容颜。特使的工作十分繁忙,即使是在充当模特的时候,也在审阅着各种信件和公文,并没有注意到宫廷画师的异样。

     

    第二次作画之后,安东尼奥的画室来了个神秘的访客,自称是戈雅的朋友。他把一小瓶毒药交给画家,让画家在第三次见特使的时候给特使下毒,宣称这样可以让法国的波旁王室勃然大怒,延缓法国出兵的时间,为共和派争取战机。安东尼奥十分震惊,他虽然被认为是跟戈雅一样的亲法派,但是从来没有卷入过和政治有关的事务,更何况这次牵涉的对象还是他好不容易才找到的“玛哈”。但是不知名的访客威胁他道,如果他不采取行动,之后他就小命不保。

     

    画家痛苦了几天之后,把毒药揣在身上,带进了宫廷。最后一次见特使的时候,特使打扮得十分正式,在画家的眼中,他还是那么美好,优雅而圣洁,对一个小小的宫廷画家也使用敬语。安东尼奥像平时那样画画,画到快结束的时候突然痛哭起来,然后用大块的黑色将半成品全部抹去,取出那一小瓶毒药一饮而尽。

     

    画家的举动引发了一阵骚乱,他被人拖了出去,不久有人来告知特使先生,为他画肖像的人已经死去,不得不更换另一位画师来完成这个任务。特使先生觉得很是惋惜,但繁忙的公务让他无从多加思考这个问题。

     

    1825年,法国还是出兵镇压了西班牙的内乱。特使先生在回国之后,收购了一部分安东尼奥身后留下来的画。他为之可惜的是,画家最好的那幅画并未完成。施洗者约翰的脸仍然空白着。他所不知道的是,本来他的形象,会被画上去,被定格为永恒。

     

     

    FIN


     

    弗朗西斯安东尼奥APH法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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